龙骑士 >> 第三幕 灵魂之井
第十八章 迷失之城

破碎的石板路面在行人的脚步声下不断发出空洞的敲击声,巨大的钟乳石悬吊在黑暗洞穴的壁顶,反射着维莉娅抬起的手中燃烧的淡淡妖火,应和着几乎同样破碎的路基和城郭而映出诡异的色彩。对于杰立欧来说,这片景色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破碎。
  三个被地底世界所遗弃的行人为了找寻前往地表世界的生路再一次回到了他们旅途的起点。这里是“死亡之舞”,距离厄斯特·纳斯城也许只有不到十公里的一道巨大的地底裂缝处。关于这道裂缝名称的来历有很多很多的传说,即使对于寿命比其他生物都要漫长得多的黑暗精灵来说,这道厄斯特·纳斯城外不远处的天然沟壑不仅仅是保卫他们城池的重要防线,更是关于黑暗深渊中流传的各种传说的起点。
  在百十年前,这道裂缝的名字并非像现在这样,当时,这里被称作“黑暗之舞”,因为从悬崖探头望下去,只能感觉到无尽的黑暗,而几乎也没有黑暗精灵曾经冒险探索过裂缝下面的黑暗世界, 黑暗精灵们是最谨慎的种族,除了那些勇敢而不值得一提的巡逻士兵们。就在七十年前,厄斯特·纳斯城的一队巡逻兵在“黑暗之舞”的西面发现了一个向下延伸的狭窄小路,他们的队长作出了一个现在看起来大胆而并不明智的选择,他率领着手下的十多名身手矫捷的士兵们沿着小路攀援而下,此后的数十天里,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以为这支巡逻队遇见了地底侏儒探矿队而陷入灭顶的厄斯特·纳斯城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并且派出了更多的巡逻队寻找他们失踪或者被消灭的痕迹。当年的蜘蛛学院的一级教官,同时也是主城巡逻队高级队长的瓦拉斯也带着一支巡逻队检查到了黑暗之舞的那一边。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呻吟声让这支巡逻队感觉到了出奇的紧张。随后他们在那个悬崖边的隐蔽小道入口处发现了一名隶属于那支消失巡逻队的濒临死亡的士兵。检查了他身上的致命伤痕之后,随行的牧师向队长瓦拉斯做了一个放弃的手势,不过她还是呼唤了罗丝的帮助,赐予这个可怜的战士 留下最后遗言的机会。
  在看到瓦拉斯之后,这个士兵眼神终于明亮了起来,但是他的咽喉部位同样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只能断断续续说出几个词。
  “穿越……枯城……死亡……通往……地表……”
  在说完这最后的遗言之后,这个幸存的战士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重新检查他的尸体,可以看见身体的很多部位都有撕裂的巨大爪痕。此后,针对“黑暗之舞”下面世界的探险又延续了几年,送去的卓尔战士们有的却安然无恙的返回,并且带来了这条小路通往地表的消息;但是更多的却同样整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终于,在五十年前,厄斯特·纳斯城的最高评议会作出了决定,封印那道通往“黑暗之舞”下面神秘世界的道路,而从那一天起,这道裂缝改名为“死亡之舞”。
  …………
  在维莉娅的视线里,同样,这里是破碎的。
  走过了死亡之舞最初倾斜向下的无尽阶梯之后,终于再次踏上了实在的路面。为了更仔细地勘查周围的情况,维莉娅唤出了妖火。这点微弱的火光上方那漆黑而沉重的虚空,便是黑暗精灵们现在活动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向下行进了多少路程。黑暗,永远都是黑暗,虽然抛弃了光明而隐藏到这星球深处的卓尔们早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但维莉娅——作为一个不久前从地表逃回的骄傲女性来说,内心的深处似乎开始有点怀念那阳光下的每一分钟。
  她能够看清身边每一个物品的丝毫纤细,能够看明白每一个人高兴、生气或者疲倦哪怕关怀的表情。而在地底世界中,只有在厄斯特·纳斯城的懦弱魔法光辉下她才能略微看清楚一些东西,在更深的黑暗里,每个人都戴着自己虚伪而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具。
  碎石路旁,倒塌的是由那些巨石构成的围墙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堆砌成杂乱无章的荒冢,甚至在星点的妖火掩映下还能够看见远处阴霾的房屋黑影。维莉娅驻足静静地望着那片从她回忆中似乎并没有消失多久的影子,直到熟悉的小男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那个……好像是地表上的房子……”
  圆顶,斜窗,即使只是残垣断壁而不能完全看清这些房屋的风格,他们也清楚的明白,这决不可能是地底世界种族们的作品,黑暗中的他们是不需要如此雕琢的窗帷的。
  队伍行进得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缓慢,不知不觉中,破裂的石板路变成了宽整的石材道,路边同样坍塌的房屋也越来越多,甚至在左边不远处一片瓦砾构成的废墟上几枝干枯歪斜的瘦影在那里摇摇欲坠。
  “那是……树!”杰立欧似乎有些兴奋地喊了出来,但是他很快又疑惑地望着身边的两位地底世界的原住民,“这里,怎么会有树呢?”
  瓦拉斯用疑惑的耸肩回答了这个地表男孩的问题,不过他还是补充问了一句:“什么叫‘树’?”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小男孩有些难堪地摸了摸头,随后,他指着那片黑影,“要不,去看看吧。”
  这片隆起的废墟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它的脚下。远观处,这里只是一片微拱黑影,走近了,才能感觉它的庞大和悲凉。破碎坍塌的瓦砾层层堆积起来,在黑暗的侵蚀下似乎早已凝结固化,如果这是在地表阳光下的世界,也许上面早该长满青草。但是,在这里,这片黑暗的保护下,它依旧保持着当年毁灭时候的形状。
  山丘的周围是一圈还略微保持着当年的些许痕迹,从一块巨石基础上的穹刻花纹似乎可以看出这是一片宫殿或者街区的遗址。沿着瓦砾上的突起,他们走到了这个人工沙丘的顶部,三棵漆黑而孤单的枝干挺立于那里。并没有风,所以也并没有萧瑟的感觉,但是那三棵与环境极度不协调却依旧很协调的枯干 静静地矗立着,格外的凄凉。
  “树……”瓦拉斯轻戳了一棵歪斜挺立的枯干,入手处如坚石般耿硬,“好硬……这叫……树?”他喃喃地自问道。
  站在这样的高处,远远望去,黑暗中隆起更加庞大更加辉煌的影子。并不能看清楚什么,塔……或者,宫阙?维莉娅的心里似乎有一种意识在悄悄呼唤着,让她能透过层层暗幕看清远方的轮廓。
  “迷斯卓诺……”仿佛是潜意识在自主地活动一般,她喃喃发出了这样毫无意义的声音。
  卓尔语中并没有这个单词。
  然而,在地表精灵的语言里,这个单词有着它自己的意义。
  迷失之城。
  …………
  “迷斯卓诺……”卡丽莎,或者说克拉温纱丽·迪佛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获得的肉体。她并不知道索梅雅的还魂术能持续多久。“你的灵魂将永远代替卡丽莎。”这是蜘蛛女神对她的许诺。
  可惜,混乱神后并不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主宰。
  依旧是那双纤巧而细长的手,虽然使用的是别人的肉体,但是对于早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过数十年的克拉温纱丽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感。然而不安的感觉还是在她的心中萌动,甚至让她的手都情不自禁的颤抖。
  “迷斯卓诺……”费瑞·罗狄——第一家族的次子同样伸出了双手,发出这样没有意义的声音。灰色的几乎没有任何光泽的护腕套在他的右臂上,贴合得几乎就像是他本来的轻甲。
  “大人,您说什么?”刚刚检查完前厅来向费瑞汇报工作的一位士兵有些奇怪地问道。
  “哦,不……没什么。”费瑞慌忙地回答道,他很快走到了远离士兵的那一边,琢磨着自己脑海中刚刚不断闪过的支离破碎画面。
  “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同时挥了挥手,仿佛希望能赶走那些本来并不应该属于自己的记忆。
  “嘻嘻……”从屋角阴影的黑暗处传来了轻弱的笑声。
  “谁!”费瑞几乎就在听到声音的下一个瞬间迅速抽出了细刃,多年的战士训练让他早已经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反应过来并且躲避危险。
  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那片黑暗中保持着一贯的宁静。但是他灵敏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空气流动。
  他将视线换成红外视感,迅速扫视着刚刚还看不清的黑暗之处。同样的,依旧是一片灰蒙蒙,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但是……
  一片灰影轻轻动了动,他似乎觉得那片刚刚还融在灰色石柱和照墙上的身影竟然轻松地走了出来,并向他笑了笑。
  这个“笑”只是一种感觉。红外视线下只能辨清有体温的生物的外形或者说没有生命的物体只是一片荒凉的灰色——就如同这个走近的影子一般。
  修长的灰影上,一双眼睛迅速地眨了眨,他忽然觉得戴着护腕的那只手臂略微有些酥痛,甚至神智也开始恍惚起来。
  “你……是谁?”费瑞努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但是上下眼皮却越来越重,本来清晰的那些光泽迅速没入黑暗之中。
  “死亡之舞……”他最后听见的是这样的声音,“你……就是死亡之舞!”
  …………
  “阁下…阁下,你刚才说什么?”一个士兵来到了抱着头靠在石柱旁边的费瑞身旁。从刚才起,这个第一家族巡逻队的队长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不过作为低等级的士兵,他还根本意识不到可能发生些什么。
  银光闪过,这个倒霉的士兵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他张大着嘴,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口的洞和往外喷涌的鲜血。
  “加拉克,怎么……”另一个士兵转身看着这边,他看到自己的队长正用手扶着那位同伴的肩头,另一只手中似乎摆动着一把长长的剑。
  “大人,加拉克他没事吧……”同样不明白情况的这个士兵向前走了两步,不过他刚刚惊讶的面容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他看清楚了这位队长带着狰狞表情的面孔,手中那把漆黑的长剑,更重要的,他看见了从背对着他的加拉克衣襟下滴落的血。
  黑色的风划过,这个士兵的眉心间微微一痛,同时他如被推开的沙袋般重重向后飞去。第一家族次子手中那把闪着魔法光泽的长剑从他的眉心刺入,足以刺穿颅骨的力量力量将他向后直带去数米,重重钉在钟乳石材质的殿壁上。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眼前闪过的那只灰色的护腕正在第一家族次子握剑的手臂上发出诡异的妖光。
  此时,对面,士兵加拉克慢慢冷却的尸体正缓缓瘫下。
  …………
  “你说什么?”没有听清楚维莉娅所说的话,瓦拉斯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凝望远方的妹妹。这是一座荒弃的城堡,除此之外,卓尔战士并没有其他的感受。
  “迷斯卓诺…这座城堡的名字……”维莉娅勉强抬头笑了笑,“我感觉,它在呼唤着我们,但是……似乎却感受不到危险还是安全。”
  “迷斯卓诺?……似乎,很古老的名字。”瓦拉斯喃喃地自言自语了几句,“确实是一座荒废的城池啊,但是这是什么种族的杰作呢?”
  “我们的祖先……”维莉娅轻声而坚定地回答着,她轻巧地跳下这片瓦砾堆彻的小山,向城堡更深的地方望去,“走吧,我觉得,这里能解释我们所不了解的更多的东西。”
  …………
  三人的小队伍继续前进着,长长的麻石路似乎没有尽头,然而路两旁的建筑却已经增多到足可以让所有的路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了。拥有巨型圆顶的灰白色大理石宫殿般的房屋处处可见,每座建筑物至少都有一座圆顶,有一些甚至有四五座完全不同式样的圆顶。外面装饰着圆柱走廊的高墙延伸到数百步长。高塔仿佛已经触碰到漆黑世界的穹顶,每一个看起来是路口的地方都有青铜喷泉、同样的白色大理石尖碑,或者坍塌在基座上的雕像——虽然,喷泉早已干涸、尖碑也已坍塌在地,那些雕像也早就残缺破碎。即使是这样,所残留下的艺术痕迹也足以让他们惊叹不已。
  “同样,也是精灵……”维莉娅停留在一个半边肩部以上全部碎在喷泉池中的相对完整雕像旁,根据残留下来的样子,似乎是一个有着纤细身材的女性抬手举着东西的姿势。精细雕刻出来的白色长裙一直披散到脚踝,赤裸的双足轻巧地踏在雕像基础上,温柔得仿佛是正在草坪上嬉戏的少女。
  确实,没有其他任何种族能够作出如此飘逸的姿势。
  “精灵?”瓦拉斯有些警觉地回应着自己妹妹的言语。百余年来的生活和战斗让他对这个词产生了及其强烈的反应。这也是他们这些地底种族虽然同是精灵祖先的后裔,却宁愿称呼自己为“卓尔”的原因之一。
  卓尔牧师只是轻轻笑了笑,指着基座下的一片瓦砾。仔细看过去,一个雕琢得更加精细的女性的面容正掩饰在废墟当中。细长而微微挑起的双眉,仿佛漫不经心闭上的双眼以及微耸的鼻尖,还有如樱桃般圆润的嘴,如果这不是一个雕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可能谁都会因为那灿烂得无法掩饰的美而倾倒。
  更重要的是,她微微卷曲的发髻后露出了长长的尖耳朵。
  “地表……精灵?”瓦拉斯微微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又走了过去,仔细看着与这片瓦砾似乎格格不入的雕像残余物。
  “实在,太漂亮了……”杰立欧代替他回答了接下来的话,“似乎,都不像是真的,不是,似乎太像是真的……哎呀,我怎么说好呢!”这个人类男孩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所见到的这片小小风景。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维莉娅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罗丝…不,蜘蛛神后……”说道这个名字的时候,瓦拉斯还是免不了缩了一下脖子,“和神殿里罗丝的雕像很像。”他再仔细回忆着神殿里雕像的每一个细节,“同样的完美,同样的无可挑剔,但是,这个雕像似乎比神后更优雅更从容,而且没有那一种难以形容的阴谋的味道。”
  “混乱神后……”维莉娅思索着,很快记忆便被拉回到不久以前蜘蛛神殿里面的那些情节,并且很快再次念出了一个名字,“伊丽丝特瑞……”
  那个神秘的出现在蜘蛛神殿里的卓尔少女,她还能回忆起女孩那银白色的在肩后轻舞的长发,挎在腰后的细长的白银剑鞘,还有……那双忧郁的淡灰色双眸。
  “伊丽丝特瑞?那又是谁?”瓦拉斯再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维莉娅勉强地笑了笑,“也许,这只是一个精灵的雕像罢了,没有别的意义。我们继续走吧。”
  “姐姐,你的匕首……在发光?”杰立欧有些奇怪地指着她腰间的那把从蜘蛛神殿中带出的神秘匕首,一直都隐藏在卓尔牧师腰间的这把小小武器似乎就在刚才一瞬间再次发出幽幽的荧光。
  “难到有危险?”瓦拉斯很快抽出了长剑环顾着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这是一片属于黑暗地域的死城,除了他们三个,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迹象。
  “这应该不是示警的光……”维莉娅把匕首轻轻托在手心,仿佛聆听着它的每一刻脉动,“也许,这里曾经是它的家……”
  仿佛为了回应这句不经意的猜测,它变得更亮了。
  …………
  刺眼……
  影子迅速缩到了砖石的背后,刚刚突然出现的闪光让它的双眼格外刺痛——如果那双简陋的感光的部位可以称之为眼睛的话。
  毕竟它们是属于黑暗的生物,然而这也并不是它第一次接触光亮,但是以往偶尔出现过的迷路的卓尔们或者地底其他种族所带来的光亮似乎都没有这次让它感觉难受。
  “主人……嘶嘶……”它并不发达的思维里面只有这种简短的想法,“得通知主人,这是……敌人……他们带着,可怕的武器。”
  这个隐妖轻轻地挥动着翅膀,像风一般隐没在废墟的阴影之中。

PS:第三幕依旧是二十五章,已经快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从这一幕开始,人物开始变得繁多起来,我想对自己的写法倒也是个很好的锻炼,不知道现在这种比较偏正式文学的写作方法您是否习惯。网聊时有人跟我说似乎现在写的感情线有些乱,我想大概也是人物太多造成的吧。很难讲明白这篇小说想表达的中心意思,我想呢,还是套用DND背景中的那句最著名的话:“在被遗忘国度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篇属于修特、麦卡、维莉娅、雪希、娜塔纱……还有很多很多故事中的男孩女孩子们的冒险故事。正义或者邪恶,其实,并不是我想表达的重点吧。
  再次预告一下,龙骑士番外篇即将推出,故事的主角嘛……不是他们了,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