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暗红的火焰忽然泛起灼目的光芒。
维莉娅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混乱,仿佛正在被这诡异的火焰所牵引,让她高举匕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这是我们一族的最高神后的祭坛。”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蜘蛛神后罗丝,我永远是你忠诚的仆人。”
一股无形的力量始终牵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把匕首刺下去。而火焰的颜色越来越亮,开始是淡淡的红色,然后橙色、黄色、紫色、绿色,仿佛一支在不断跳动的彩虹,灿烂而美丽的霞光映着祭坛上那只黑色刚毛的丑陋蜘蛛雕像,构成了极度不协调的画面。
“你愿意做永恒黑暗的奴仆么?”一个从空虚中传来的声音透过了七彩的焰色,一直沉没到维莉娅的脑海里,“你愿意永远活在欺骗自己的谎言中么?”
“不……”维莉娅轻声地告诉心底的自己,然后她看见了正默然注视着她的脸的蜘蛛圣像,“我不知道……”她很快改口道。
“呵呵……”她脑海中的声音轻轻笑着,“你可以欺骗别人。欺骗你所谓的神,但是,你永远欺骗不了自己。”这个声音顿了一顿,“而我,就是你自己……”
她身前的男孩忽然呻吟了一声,惊讶的是,维莉娅竟然能够清楚的明白这个将被送给蜘蛛神后的祭品所说的那句地表通用语。
“我爱你,姐姐……”杰利欧这样说着。
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维莉娅站了起来,垂下了拿着短剑的手。“我错了……”她喃喃地告诉自己。
“维莉娅!你怎么还不下手?!”维丝帕把手伸到了腰后,由毒蛇构成的皮鞭正在她身后盘旋。
“错了……”这个迪佛家族的么女微笑着,用她以前几乎从来没有表现过的温柔眼神看着面前依旧意识模糊的小男孩,“我们都错了!”
“错了什么?”维丝帕疑惑地看着自己目光迷离的妹妹。
“她……”维莉娅再一次举起了匕首,她继续微笑着,闪亮的剑刃在熊熊火焰下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在这个神殿里,没有人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甚至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银刃的短剑划过了蜘蛛圣像上那张诡异而又完美而无暇的女性黑暗精灵的面孔,仿佛是切开一块豆腐般,这张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蜘蛛神后的脸被切开了两半,没有支撑的那一部分掉进了熊熊燃烧的祭坛火堆里,泛起了更多的火花和焰尘。
沉默,神殿中的所有人都沉默在这一片震惊之中。
“亵渎!!”迪佛家族的长女维丝帕终于从迷离中恢复过来,久经训练的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腰后的皮鞭,鞭稍上的毒蛇仿佛感受到了她主人的愤怒,张开了嘴,分叉的红色舌头在维莉娅的面前晃动。而离她最近的那只已经仿佛嗅到了血腥味道的捕食者般,向它的猎物一跃而去。
黑刃的细剑拦住了那只鞭稍蛇头的去路,并且毫不犹豫地将它一斩而下。回头间,维莉娅看见了自己长兄明亮而动人的红色双眸。
瓦拉斯大声地笑着,挥剑挡开了自己愤怒的妹妹击来的新杀招。“你做了我一直希望做的事情……”迪佛家唯一的男性贵族满意地说道。
“亵渎!!!”维丝帕已经没有更多的语言可以表述自己无边愤怒的心情,她昂起头尖声嘶叫着,挥舞着手中还剩四个头的蜘蛛皮鞭,冲向背叛了她和她们信仰的兄长和妹妹。
银色的光芒再次闪过,维丝帕忽然觉得自己听到了凉风拂过自己裸露脖子的声音。
似乎,有些冷……
四个蛇头一一掉到了地上,只剩下残破的带着几片残留鳞片的蛇身还在不断蠕动,迪佛家长女的薄丝外衣已经被水浸湿——殷红色的水。
更冷了……
她抬起头,想努力看清楚自己仇人的面孔,但是,似乎那些声音、那些气味都越来越远,只有最后一瞬间的银色光芒在眼前萦绕。
维丝帕·迪佛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
“威释牙!”突如其来的爆喝让祭坛上的火焰如同被撒上了热油般腾起一人多高。而促不及防的瓦拉斯和维莉娅被重重地击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到了神殿的另一面墙上。
“不~~!!”吉菲娜主母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震惊而愤怒的心情,她绝望地看着在火焰中已然无法修补的蜘蛛圣像,还有被重击的能量压倒在墙上的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她最小的曾经背负着振兴迪佛家族希望的女儿……
她甚至想象不到厄斯特·纳斯城的议会会用如何的刑罚来对待这个即将被罗丝神后抛弃的家族。
“你们的所作所为将让迪佛家族背负无法弥补的罪孽。”在这一瞬间,吉菲娜主母彷佛一下子老去了几百岁,甚至原本丰满而挺拔的腰也躬了下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你,是你让她鬼迷心窍。”然后她又疯狂地指向一直在祭坛前迷蒙的那个微不足道的地表祭品,“还有你,你是地表妖精的间谍……叛逆……叛逆!!”
更多的魔法能量从吉菲娜·迪佛的指缝中涌出,她第一次真的将蕴藏了多年的法力全部释放出来,只要能换得蜘蛛神后的原谅,哪怕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击成齑粉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能够阻挡一个愤怒的活了近五百年的家族主母的一击,即便一个深渊魔域中的恶魔也不敢。躺倒在殿墙角边的维莉娅正努力平息着刚刚的撞击而翻腾的内腑,然而魔法的炙焰再一次扑面而来。
她闭上了眼睛,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残碎的躯体在无尽深渊中的模样。
也许,混乱女神会很高兴的接收这个反叛者的灵魂,并且在永恒的时空中囚禁她一辈子。
“但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做对了一件事情……”她想着。
…………
冷……很冷……麦卡思考着,并且努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然而因为这个奇异的传送法术带来的思绪混乱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
在异空中漂流了多久?他无法明确的告诉自己。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传送法术绝非是人类或者说像他这样的普通智慧生物能够施展的。他在身体和思维被搅碎的前一瞬间看到了被强行撕裂的时空的裂隙。没有任何人类法师能够控制时空层界,这是魔法的基本守则。
冷……他混乱的大脑抓住了这个唯一的明确的感觉。
冷!他强迫着告诉自己,然后命令自己要睁开眼睛,命令自己伸开双手,感触着渴望
感触到的某种实际固体。被强迫着张开的手似乎抓住了什么,依旧是湿冷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仍然不时闪过界层跳跃造成的幻觉,甚至是自己被撕裂的景象。然而,他的眼前还是渐渐清晰了周围的色彩。
一片白色……
凛冽的寒风划过他的脸际。让渐渐清醒的他不得不蜷缩起身子来面对这刺骨寒冷的噬咬。这样的举动很快让他认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开始能够控制四肢的肌肉和力量。
麦卡伸出了刚刚在迷蒙中紧握住什么东西的那只手。被捏得似乎都开始透明的雪块出现在他的眼前,在寒风中渐渐再次凝固的冰棱中间闪出幽幽的荧光。
那是一串晶莹的绿宝石项链。
…………
魔法能量撞击的回响震彻了整个厄斯特·纳斯城,而发出的耀眼白光似乎从蜘蛛神殿的每个砖缝里透了出来。习惯了黑暗视觉的卓尔精灵们纷纷掩住了眼睛,但是灼热的光仍然让她们感觉刺痛得流泪。
仿佛一扇无形的墙矗立在吉菲娜主母和她的两个叛逆儿女的面前,所有喷涌出的魔法能量都被这堵墙抵挡并且吸收,能量的激涌甚至把这位迪佛家族最强大的牧师推倒在地,然而在墙另一边的维莉娅、瓦拉斯甚至人类的男孩杰利欧却丝毫没有受到波动。
蜘蛛祭坛的火焰却熄灭了。
燃烧了近三千年的厄斯特·纳斯城供奉蜘蛛神后罗丝的神殿的圣火就这样完全熄灭了。只有那个剩下半个脑袋的蜘蛛圣像依旧丑陋地站立在那里,彷佛嘲笑着她们女神的邪恶和懦弱。
披头散发坐倒在地的吉菲娜主母再一次看到了让她完全震惊的景象。但是此时的她已经无力再对家族的叛徒发出新的攻击,巨大法力的支出使得她甚至都无法挺腰站起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堵无形墙对面的瓦拉斯伸手拉起了他的妹妹,并且用复杂的甚至憎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背后神殿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打开,无力回头的她已经听出了接下来发出尖利吼叫的女性黑暗精灵的声音。那个声音属于厄斯特·纳斯城第一家族罗狄家的长女萝蒂丝,同时也是这座蜘蛛神殿的最高祭司。
也许,十二位祭司都到齐了,甚至第一家族、第二家族她们也都来到了这里。她无法否认自己家族的成员毁灭了蜘蛛神殿的事实,那么……今天,也就将是迪佛家族的末日。
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黑暗精灵微微拂动额头前分散的白色长发,让自己的视线能够更清楚地看透延续到前方的迷雾。她的脚下是翻涌的岩浆和炙热的火焰,面前则是更多犬牙交互的巨石和从石缝中喷涌出的蒸汽,而在岩石间的阴影中,无数诡异的生物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同时明智地保留着能够避免死亡的距离。
她所站立的位置是无底深渊,所有层界中几乎最靠底层的位置——或者用通俗的地表人的语言来说,这就是“地狱”。只不过,她才是这个地狱的主人。
她就是蜘蛛神后罗丝,黑暗精灵的混乱女神。
她有一丝不好的感觉,作为一个神,她很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但是,令她更为疑惑的是竟然完全无法了解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泰萝纱的复活已经给了她不小的震撼,但罗丝相信这将不会是终点。千年前早已死亡的巴尔甚至米尔寇也许都有自己的办法复活。居住在深渊中的邪恶神坻之间因为本性使然并没有多少交流,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并不互相“关心”,尤其是牵涉到某种利益的时候。
罗丝忽然想起了不久以前,她的一位臣民对自己侍女的召唤,在一个地表精灵的村落里,那个黑暗精灵的祭司见到了化为半精灵人形的泰萝纱。当然,那个愚蠢的牧师还妄图借用罗丝的力量来报复——要知道,上古黑龙的实力并不亚于一个低阶层的神。
不过,这应该是一条难得的线索,她再次思索了一下,深渊中的恶魔都不值得信任,她必须寻找一个物质界的助手,一个能完全忠于她的物质界的助手。
那股黑暗精灵的祭司是生活在哪个城市来着?
厄斯特·纳斯……众多黑暗精灵聚集地中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都市。
罗丝再次拨弄开额头的长发,然后,她邪恶地笑了。
…………
卓尔战士的细剑荡出,迎上了萝蒂丝·罗狄的魔杖,瓦拉斯在这里生活了近四百年,他完全知道一个站在队伍后面自由释法的牧师有多大的危险。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见萝蒂丝身边的两个护卫几乎同样迅捷的反应速度。
数把黑色的淬毒匕首直飞向瓦拉斯的前胸,他叹了口气,用漂亮的弧形剑刃轨迹挡开了这些暗器。不过他已经看到真正的对手镇静地退到了护卫的身后。在第一轮暗器攻击之后,两个女性卓尔战士从容地拔出了寒光闪闪的长剑,迎向她们身前这位胆敢亵渎主人的男性。
错过了唯一的最佳攻击机会,绝望的瓦拉斯知道他和他最爱的妹妹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活着走出这座圣殿。一个实力甚至远超过他们家族主母的高等祭司,两个有着可怕剑技的女护卫,更不用提门外还有无数忠于罗丝的教徒。
无暇多想,那两个护卫的长剑已经迎上了他的步伐,经验老道的士兵们已经用默契的剑技将他困死在殿堂的一角。
萝蒂丝·罗狄站在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身后不远处,的脑海里泛起了无数的念头,她看到了在对面墙角挣扎着想站立起来的维莉娅,软瘫在一边的迪佛家族的吉菲娜主母,更不用
说倒在血泊中的一个贵族装束的女性——然后是这位气势汹汹扑来的贵族打扮的男性战士。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是谁,作为厄斯特·纳斯城的最高等家族的祭司,她没有任何想认识其他低等家族男性贵族的念头。同时,这个蜘蛛神殿平时根本不应该有男性能够进来。
难道这个男性同时伤害了十四家族的三个女贵族?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战士的剑法,即使是在她家族的两个最优秀的女战士的配合攻击下,他依旧游刃有余。
一个非常优秀的战士,一个杰出的叛徒……如果是在蜘蛛学院的校场上,萝蒂丝也许会对这个优秀的男性战士鼓掌称赞,但是此刻,她相信罗丝神后对他将会有更直接的“赞美”措施。
她思索着一个最恶毒的魔咒,希望能将这个可恶的低等男性叛徒炸成齑粉。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肩头一阵奇怪的疼痛,顺着痛感的方向,她竟然看见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神殿祭司维莉娅高举着一把银色的匕首指向自己,嘴里喃喃自语着。
白光闪过,萝蒂丝凭着多年本能的战斗经验低下了头,然而这道奇异的闪电还是划过一道明亮的轨迹准确地击中了她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个多年未曾受伤过的厄斯特·纳斯城首席祭司重重地摔向神殿的后墙。
站在蜘蛛神殿外廊道尽头的家族士兵们早已经注意到了神殿里奇异的闪光和隐隐传来的打斗声。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跨越这道线。只有贵族或者贵族特许的女性才可能进入这个神殿,没有她们的允许,所有平民都绝不敢跨进一步。
再次传来某种东西撞击在殿墙上的声音。
施展着浮空术在神殿前的一个石笋的阴影处隐匿的诺凡悄悄抹去了额头的冷汗,他看到了从维莉娅进入神殿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切——当然,神殿里的那些动静他并不完全了解。但是两次白光的闪出和沉默的魔法撞击声还是让他疑惑不小。难道罗丝会因为这个小小的祭品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他想了一想,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如果十四家族希望通过这样的祭品获得罗丝垂青的话,也许别的主母会更关注这些。诺凡思索着,这样的情报更应该通知谁呢?
…………
麦卡蜷缩着躲到了一块岩石后面希望能稍稍抵御一下北地吹来的寒风,视眼所见的范围只有一片白色,茫茫的不带有一丝杂质的白色。
“这是……哪儿?”他喃喃地问自己。
沙沙的脚步声从他所躲藏的那块岩石后面传了出来,似乎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正迎着风轻柔地踩过一片积雪,然后,再次停了下来。
“黑……黑暗精灵,是你么?”麦卡哆嗦着问道,“这是……是哪儿?怎么这么冷?”
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传来了幽幽的一声叹息。
“你还是这样没有勇气……”轻柔的女孩声音这样说道。
…………
PS:传统的奇幻故事总是会有不同的英雄出现在其中,然后勇士战胜邪恶,就如同那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但是,如果喜欢看DND的朋友们应该能注意到,在被遗忘国度中,没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
我想,写一群冒险者的故事,他们为了某些目的,战胜拦路的敌人,战胜那些天堑和危险,甚至还需要战胜自己。对于这个故事的主角修特也是,他有着巴尔的灵魂,战胜它并且永远保持着自己善良的心,是我希望的最好的结局。
我想,冒险者的故事永远没有结束,就如同永远流逝的时间一样,当我自己翻回自己写过的这些文字时,还是会默默的感动。如果还有希望的话,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和我一起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