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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骑士 >> 第三幕 灵魂之井
第二十三章 维兰斯诺

欢歌笑语,还有白色尖尖屋顶上迎着穿越树梢的凉风所飘荡的五彩的旗帜。吵闹声、歌舞声、甚至还有举杯相碰的祝福声,在断断续续的音乐中此起彼伏。她们正站在那座雕刻着美丽独角兽花纹的桥沿边,似乎就在刚刚几步之前,她站在桥的那边望过来这边还是绵延无际的森林和丘陵;当踏过这条小小的清澈河流之后,眼前却倏然间出现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景色。
  纵然是在回忆和显示中迷乱的维莉娅,此时也不得不为见到的景色所折服。眼前依旧是森林,间或有不同风格式样的低矮平房,它们由天然的石块和枫木做成的围墙和屋顶。然而更多更加引人瞩目的却是足足数十人才能合围的高耸参天古木和在其枝干上闪烁的那层朦胧的光晕。在精灵工匠的巧手雕琢之下,似乎每一棵古板的巨木都有了自己的生机和活力,主干之间相连的地方都搭建起了精巧的水晶骨架,纤巧的居民们就在这几乎透明的魔法力场上来回穿梭。不习惯于穿梭于树木间高空环境的黯精灵、草精灵或者灰精灵们则选择了地表的安全生活。他们用那些天然的材料建着属于自己的居所。也正因为如此,点缀在高大神木间的别有情趣的 矮小房屋才能更显示出这个精灵城镇的多样化风采。
  精灵们并不习惯于邀请外界的客人,而能为他们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带来欢乐的马戏团却是个意外。就在正对小桥的大广场上,勤劳的马戏团社员们正在忙碌地布置着会场,九辆不同颜色地马车摆成了一个很诡异的造型,最外面是红黄绿紫褐的五辆不同车顶颜色马车,排成了五角星的形状;第二层则是三辆马车,蓝紫白三种颜色的屋顶正好位于第一层马车的接合处,摆成了一个三角形;最中间则是一辆黑色的马车,黑色的屋顶黑色的幔帘,甚至连拉车的马都是漆黑的。
  这样神秘的造型远远望过来,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一般,再加上其中不断穿梭的侏儒、矮人或者其他什么种族的马戏团小丑们,真的给似乎一直过着平静生活的精灵都市增添了太多的热闹和色彩。
  两个少女走到了距离圈起来的表演场地最近的位置,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了一道撒着黄金色泽的光栏,闪烁的魔法屏障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她们前进的步伐。而就在这应该是几乎完全透明的场地中,所能注意到的只是那些来回穿梭的员工。奇异的魔法阻止了外界的观众们对表演的更进一步认识。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么?”从少女们的身下传来了很有礼貌的问候,用的是不很流利的精灵通用语。大概是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吧,克露莎尖叫着向后跳出了好远。维莉娅则依旧保持着她本来的矜持举止,低头向声音的来源鞠躬下去。
  一个长着尖尖招风耳绿色皮肤的侏儒站在那里,他的手中是一顶红色的破毡帽,不过此刻他却有些滑稽地把这个帽子托在胸口,并且作出了虚心聆听的表情。
  “您……您好,地……地精先生?”维莉娅有些结结巴巴地问候道。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记忆中的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精灵们的聚集地。所以不是很能肯定这个说话者的种族,或者,根据那些学过的知识,应该称呼他们为地精吧。
  “翰布……”这个矮小的地精有些不安地玩弄着自己手中的夸张红帽子,然后再次抬起头,强调了一句,“翰布,这是我的名字……”
  “啊,不好意思,翰布先生……”维莉娅眨了眨眼睛,“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的活动了。”
  “也不完全是吧……”地精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转动着胸前的红帽子,似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夸张,“只是……我们的表演到晚上才开始,现在你们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晚上?”已经悄悄走回来并且躲在维莉娅身后的克露莎探出了一个脑袋,“为什么选择晚上呢?”
  地精冲着她咧嘴一笑,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秘密呢!小姐……”他抬起手终于把那顶红帽子放回到了自己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上,“晚上保证你们会有大大的惊喜的……”
  再次鞠了一个180°的躬,地精摇摆着屁股转身向他们的车队走去,从背后望去,绿色的皮肤和红色的帽子配起来,像是一颗熟透的草莓般。忽然之间,他又转身回来,向还站在那里的姐妹两人喊道。
  “去那边的酒馆吧,我们晚上会去那里通知大家马戏团的开场时间。”
  地精继续用夸张的手势指着广场另一边的建筑,维莉娅顺着他的手方向望去。白色围墙的酒馆在这片几乎完整保持着大自然风格的精灵城镇中确实十分醒目,不过更醒目的还是在酒馆的门外悬挂的那个被风吹得不住晃动的招牌。
  一匹弯腰似乎正在吃草的马,它的头顶是一轮弯月,而远处,寥寥数笔之间刻出了一湾小河甚至还有河畔的垂柳。
  “Unicoronun-Saiwich……”这是招牌空白处的文字。
  独角兽之憩。
  …………
  铺天盖地的沙尘,此时的瓦拉斯仿佛置身于荒漠中的旋风中心般,任凭风暴卷动着他并不瘦弱的身子。他用手抱住头部,埋在手肘下的眼睛紧紧闭着,甚至连嘴都不敢有一点点张开。
  即使是这样,仍然有无数细小的尘土努力地从他身上的每一丝空隙中钻入。涩苦的沙子滋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咳出来,然而他还是努力地用双手更紧地护住自己的面部,希望在这片狂风暴虐之后能够生存下来。
  这是身为黑暗精灵的战士经过多年训练和实战后得到的最坚定信条。
  重重的一击,背心上受到的重创让他难过得几乎要马上吐出一口血来。随后又是不连续的几次更多撞击。在风暴中的太长时间已经让他无法辨识方向,只能尽力蜷缩着身子,作出最大限度的自我保护。
  扑通一声,下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更多更粘滞的东西包围起来,然后,唯一能够呼吸的鼻子也被立刻埋没进去,不小心的下意识动作而带入肺中的液体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极大的痉挛,并且重重咳嗽了出来。
  纷乱的气泡发出汩汩的声音向上飘去,他半睁开的眼睛还没有完全脱离刺痛感,不过……这是……水里……
  虽然已经几乎快要被这不间断的折磨弄得失去了意识,但是多年的战士本能让他还是在最短的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迅速伸展身体,仰起头努力地探出水面。刚刚风暴中的尘土被这河水一扫而光,然而突然的冲击带进的水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重重咳嗽了几声,在痉挛的肺终于平息下来以后,他终于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不过,顷刻间,他再一次惊呆了。
  如果不是能看见天空中那轮冷冷的月,也许真的会以为这是白天,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大地,隐隐绰绰之间精灵们所独有的纤巧身影在火光的幻影件来回穿梭。带着死亡的血腥味道几乎连在湖水中间的瓦拉斯也能轻易地感觉到。
  “Inomori inspireneriry!!”忽然从离他不远的岸边传来了这样的女性声音,卓尔战士听不懂这样的语言,不过他似乎能够听出从语调中传出来的焦急和不安。
  他奋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游去,在黑暗精灵的教条中作为祭祀或者法师的女性是战士们首先需要保护的对象。
  黯夜中,透过芦苇丛的女性身影纤细而婀娜,但是,似乎卓尔精灵的夜视能力在这里已经完全失效,他无法看得更清晰,不过很快的,他注意到了那个女性面对的方向跑过来的两个强壮的拿着长剑的身影。
  紧紧护在腰间的长剑并没有失去,即使是在那场几乎不愿意回想的飓风之中。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他从水中一跃而起,如同一只黑夜中的猎豹般稳稳地停在那两个追过来的杀手前。在这一瞬间,瓦拉斯也已经可以完全看清他们的面孔。
  金色的被齐整地梳向后方的长发,苍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甚至他们身后绿色握柄的弓和带着些许蓝光的瞳孔。对于在幽暗地域中接受过十多年疯狂仇恨教育的瓦拉斯来说,这是一副再熟悉也不过的情景。
  “邪恶”、“狡猾”、“残忍”和“无耻背叛了卓尔们”的地表远亲。
  然而瓦拉斯也并没有忘记,他们逃离深幽地域就是为了重新回到地表,从那个人类男孩的嘴里他了解了更多学校的教官所没有讲述过的地表远亲们故事。虽然对于这个他所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依旧充满着怀疑和谨慎,他依旧并不打算直接就变成他们的敌人。
  然而选择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两个地表精灵被从水中突然跃出的瓦拉斯吓得向后一挫,但是长剑却在下一个瞬间被立刻拔了出来。这两个看起来很熟练的战士面觑了一下,然后几乎就在同时,挥舞着长剑迎了上去。
  “我不是与你们为敌的!”瓦拉斯费力地拨开刺向他前胸和额头的两剑,他的衣服被水浸湿了,而附着在甲胄上的魔法似乎在这片世界里也没有什么作用。这让他的动作比起原来要慢了很多,“我是刚刚来到你们这里,我不想战斗!”
  进攻的其中一个地表精灵用轻蔑甚至鄙视的语气回答了一句他所听不懂的话语。随后,则是暴风骤雨般的更进一轮进攻。依靠着长期战斗的经验,瓦拉斯勉强地阻挡着,并且一步一步后退着。他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变软, 甚至每一次抬脚都变得更加困难。或许,是踩到了水边的泥泞中。他快速思考着,希望能借助地形的优势进行反击——至少,能逃离他们的杀气。
  再次挡住了两次进攻,作为身经百战的地底战士,瓦拉斯已经找到了这两个疯狂进攻的地表精灵的破绽。他们也许确实经历过多次艰苦的训练,但是他们一定没有经过多少实战。很明显的,他们并不知道合作进攻比起两个人分别进攻要强大得多。
  卓尔战士慢慢侧着身子把进攻者引入泥泞,除去了他们灵巧的优势,战胜或者逃离都将会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事情要真的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瓦拉斯闻到了一丝带着甜香般的古怪味道,他并不熟悉,然而他在曾经的战斗中也见过黑暗精灵法师们用着和这种味道相似的材料来调和着她们致命的魔法。此后的下一个瞬间,将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以及敌人的全面溃亡。
  那个女性精灵,他以为是遭到袭击的那个纤弱的女性,竟然是一个法师……
  随着那未知语言的呵斥,蓝色的光闪过,已然警觉过来的瓦拉斯唯一能作的只是侧过的自己的身子希望能避开要害。下一瞬间,剧烈的撕扯感从肩下蔓延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高高甩起,直没入湖水深处。
  卓尔战士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中,那个地表精灵法师向前直伸出两只手,张开成酒盅状,大概魔法的光环就是从其中弹出。而更深刻的印象,却是……
  她如佼月般白皙的面容上那丝残忍而享受般的笑。
  …………
  虽然门并不大,但是维莉娅——或者说伊丽丝特瑞——还是再一次深深瞥了一眼酒馆上随风摇晃的招牌。那只低头的独角兽恬静而孤独,草草看过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是一幅过于简单的素描,然而 当轻轻闭上眼睛,却仿佛自己也走进了那片河边的草原,站在月下,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静谧和沉黯。
  推开门口的两扇木门,枯朽的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哀鸣。从明亮的室外走到昏暗的酒馆中,一时间的光线变化让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把手抬起微微搭在眉前。而屋内的喧嚣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被忽然打破。所有的客人,甚至忙碌的伙计都抬眼向她们进来的地方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维莉娅总是觉得在这几十道视线中,总能感觉有那么一丝冷漠和带着血的味道。
  或许,只是错觉?
  她踮着脚尖,慢慢走过去,纤小的克露莎有些怯懦般地躲在她的白色长裙后。这个小小的酒馆虽然开设在精灵们的村镇,但是却座落于通向博德之门的大路一侧。在加上这个村镇本身也是精灵们和其他种族相互贸易和交流的一个主要场所。所以能看到酒馆中坐着各种各异不同种族的人。甚至连最瞧不起精灵们的矮人,也躲在远离精灵们的角落里喝着酒。
  靠近窗边的一个小小桌子一直空着,一个写着“已订”的客牌放在桌上。维莉娅只是轻轻笑了笑,走了过去。 一个似乎专门跑堂的小侏儒跳着跑了过来,然后飞快地再次擦了一遍桌子,并且捎走了那个“已订”的牌子。
  一个高挑的精灵走了过来,似乎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维莉娅身边的小女孩,然后微微笑着鞠了一躬,“还是老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说。
  有些失神般的,维莉娅看着窗外。依旧是那五颜六色的马车,从这邻近的窗口望过去,可以看到各种穿着不同古怪鞋子的小腿在车轴下跑来跑去,让人忍俊不禁。过了良久,她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抱歉般地看着一直弯腰在桌前的那个招待。“还是一样的吧。”她低声回答道。
  精灵招待略一点头,恭敬地退后两步,很快就消失在这个小小酒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克露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看到维莉娅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时,脸不由得一红,“只是,觉得他有点面熟……”小女孩嘟哝着说道。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看着这个在角落里的小小桌子,“这里,是姐姐订好的?”
  “算是吧……”维莉娅再次望向窗外,现实和过去、记忆与真实似乎再一次模糊了界限。支离破碎的片断景象在脑海里翻腾。她还是出神地盯着窗外那五色的飘旗和始终神秘的蓬车。不过,这一切已经渐渐模糊。根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淡淡血腥味和兵刃相击的闪光却开始清晰起来……或者,这一切都只是梦境?
  “到了晚上就知道了……”她喃喃地说。
  …………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提案。卡丽莎·巴杜尔不由得眯起了藏在黑色面纱下的眼睛,很有兴趣地开始打量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诺凡,这个并没有赐予家族姓氏的平民,虽然同样都是流淌着巴杜尔家族血脉的继承者,但是他却没有赢得这个贵族的姓氏和头衔。 如果从命运的安排来说,诺凡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全的神的弃儿。
  很多年前,在蜘蛛学院的战斗学业中,他永远都是他的那个兄长的手下败将,“蜘蛛学院最强大的战士”,这样的头衔永远也轮不到他的头上。虽然他一直在努力,每天,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练习,每次战斗,都勇敢地冲在最前方。但是,罗丝的宠信却似乎永远也降临不到他的身上。
  所以至今,他也只不过是第十四家族一个小小的巡逻队长。
  既然命运无法创造奇迹,那么就由自己来创造好了。当他从头到尾在暗处窥视着动荡的厄斯特·纳斯城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之时,作了这样一个决定。
  成功,失败,主宰,或者……被毁灭。
  “现在暂时的主母……大人……”他故意在「大人」这两个字上作了个加重的停顿,“其实保留也许更有价值。”他停了下来,注意着他的这个「姐姐」的反应。
  卡丽莎·巴杜尔仔细端详着伸出的双手,黝黑而发亮的肌肤,衬托着纤细而修长的手指,除了没有那种生命的温度以外,一切似乎都很完美。“我在听……”她淡淡地回答。
  “您知道娜菲主母大人的能力……”诺凡仔细斟酌着想要说出来的每一个单词,“我们也许可以善用她这样的能力而铲平您在统治厄斯特·纳斯城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娜菲·巴杜尔,第十四家族的主母,“恶魔的同盟者”,这是厄斯特·纳斯城的居民们在背后对她的另一种称呼。在传言中,她与某一个深渊的恶魔达成了协议,因此当十四家族有需要的时候,会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恶魔大军前来援助。
  正因为这样的传言,只有一个女性继承者的十四家族一直平安无事。
  虽然那样的传说还有另外一半。巴杜尔家族为了恶魔的盟约,奉献了两个亲生儿子给恶魔,甚至……传言中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在数十年前,曾经有一个不甘于平庸的小家族在重金雇佣了某一只流浪的佣兵队伍之后,大胆地选择在午夜时分攻击十四家族的领地。结果就是,再没有任何人,甚至没有任何痕迹,还能证明这个小家族曾经存在于厄斯特·纳斯城中。
  只有某一天,一个巫师的追魂术在不经意之间召唤出来一个迷失在深幽地府的亡灵,那个支离破碎的灵魂号叫着自己曾经在物质界用过的名字,同时号叫着她仇人的名字,希望有人能帮助他解脱这永恒的折磨。然而下一个瞬间,这个巫师看到从召唤法阵中伸出一直多毛的巨爪,像是享受般,撕扯着把这个灵魂再一次拉回地府。只有那凄厉的尖叫声一直一直回荡在这空旷的房间中。
  这是流传在厄斯特·纳斯城的众多故事之一,然而作为当时事件的亲历者,诺凡并不能忘记那个夜晚的情形。而与此相反,继承了肉体却无法继承记忆的卡丽莎·巴杜尔对传言背后的真实确实更为感兴趣。
  “我在继续听……”她握紧了自己的手,“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也许,我们的计划确实需要再次小小的修改一下。”
  黑色面纱下的她微微笑了起来,白皙的牙齿在这个小房间的魔法火焰下发出更为璀璨的反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