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士 >> 第三幕 灵魂之井
第三章 幽暗国度

完全的黑暗。
  杰利欧有些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完全陌生世界,或者说,一个他完全看不见的世界。
  在地表世界中几乎被忽略的那些声音,在这片完全黑暗中被充分地放大了,小男孩可以听见 地底昆虫啃噬根茎的摩擦声,岩石风化开裂的噼啪声、地底的风吹过隧道泛起的呼啸声……甚至,还有自己心脏的快速跳动声。
  他忽然开始有些怀疑跳进这个岩石洞穴的行动究竟是对是错。
  “你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这是你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知道么?”
  这是当他的家乡泪泉村被那些敌人攻击的时候,救他的年轻剑士所说的话,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年轻剑士的名字叫做修特,然而,没有一个村民愿意再告诉他关于修特的事情。
  战争之后,泪泉村被完全摧毁,剩下的村民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的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希望能够重建家乡;有的,则干脆远离了危险的森林,希望到城镇里寻找到更安全的生活。而杰利欧和他的姐姐,他们所有的亲人都在这次战争中被杀害,他们从废墟中找到仅剩的一些生活物资,希望能够去银月城找到在那里的远房叔叔。在经过这个新的村落的时候,姐姐染上了严重的热病,好心的村长收留了他们在这里暂时住下养病。然而,这里封闭而多疑的村民们并不欢迎他们,甚至认为他们会把泪泉村毁灭的命运带到这个新的村落中来。
  当这个和他们平常所见到的人类和精灵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俘虏被带回村子并且商量要烧死这个“有着强大法力的黑皮肤巫婆”的时候,杰利欧觉得,他变强大的机会到了。
  这个“黑皮肤的巫婆”会教他那些传说中的法术,然后,他就能保护他的姐姐,保护他所爱的所有的人,而且,不会再被人欺负。
  他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维莉娅·迪佛把自己的自然光视力换成在幽暗的地底世界所必须使用的红外视感,这是黑暗精灵以及其他众多生活在这个没有阳光的世界里的生物所天生的能力。在这样的视觉下,周围一切曾经留下过生命痕迹的石壁或者弯道因为遗留热能的不同而呈现出变幻莫测的色彩。她可以看到救助她的那个小男孩的橘红色身影正在疑惑地倾听着周围的黑暗,但是所有幽暗地域的声音都经过多次的反射和折射,即使是经过训练的熟练的战士,也很难清楚地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蜘蛛女神并没有抛弃自己,这是维莉娅看到地表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第一个涌出的想法。她试着再一次呼唤罗丝的帮助,暗紫色的妖火升起在他们的周围,长长的石笋投影在宽阔的洞壁上被拉长了成奇怪的形状。
  “这里没有什么危险,可以用魔法火照亮。”维莉娅这样对那个男孩解释说,不过她看到小男孩疑惑的表情才想起来他听不懂卓尔的语言。
  “跟着我!”她决定换一种简短的命令语,然后指着他们所要前进的幽暗隧道。这回男孩看懂了她的手势代表的意义,使劲点了点头。
  紫色的妖火在他们身前缓缓前进,维莉娅让自己的感官充分伸展开来,虽然这里距离地面很近,但是,所有生活在这片黑暗中的生物都知道,也许致命的危险就在下一个拐角。而这个曾经的罗丝女神的牧师手中没有任何习惯的武器,只有从那个男孩手中拿来的一把匕首。这在黑暗精灵的认知中,无疑是一种近似于自杀的行为。
  从厄斯特·纳斯城到达这块地表的巨石,黑暗的杀手们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但是这仅仅是限于他们熟悉路线而且随行的都是熟练的战士。对于返回的路程,维莉娅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完整地记住。没有了魔靴和能吸收热能的斗篷,他们的每一步前行都在这片黑暗中投下近似于噪音般的巨响。这样的声音足可以吸引来最远距离的怪兽,虽然她明确地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他们继续艰难地前进,那个小男孩倔强地跟在她的身后,迈着并无法更大的步伐跨过那些粗糙的碎石。她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他一眼,甚至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地表人的小男孩会义无反顾地冲进这片根本不属于他们的黑暗。
  不过,她确实很欣赏这个小家伙的顽强,就如同自己曾经在蜘蛛学院学习时候面对着那些高等家族的同样学员一样。
  “维莉娅!”她转过身,直视着小男孩的眼睛,并且指着自己,再次重复了一遍名字,“维莉娅!”
  小男孩点了点头,“维莉娅……”他小声地重复说道,然后指着自己,“杰利欧。”他说。
  重重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维莉娅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表情。“在没有人询问你别的问题的时候不允许说出多余的话!”她吼道。在黑暗精灵的社会里,男性是远低于女性的存在,所有的卓尔男性在从小的教育中都必须学会面对女性的提问不要过多说话,并且面朝地下的行为准则。
  维莉娅怔了一怔,她才认识到面对的并非一个黑暗精灵的小男孩。地表的短暂经历让她对人生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她才发现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严酷地对待那些地位低下的人。
  “杰利欧……”她重复着男孩的名字,伸手过去摸着刚刚被她打过的脸,清晰的指痕在紫色妖火的映照下显出一丝温暖的颜色。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委屈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转,但是他并没有喊出声来。
  路途还有很远,但是维莉娅却已经开始想到如何带着这个人类的小孩去面对那些地底世界的同族。也许他们会顷刻撕碎这个送上门来的猎物,或者把他作为罗丝神后的祭品。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自己希望面对的。
  …………
  行走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维莉娅的肚子发出一声难堪的呻吟, 这样的声音提醒她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对求生以及返回到幽暗家乡的欲望充斥了她的全部思想,但是诚实的身体并不能忽略这个有些麻烦的新问题。
  “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转身命令这个一直顽强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在妖火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寻找到一个浅浅的洞穴,洞穴的周围还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垂直钟乳石和怪兽般的岩堆,这里很安静,维莉娅倾听了好长一段时间周围的动静,最终才放心地一起坐下来。
  小男孩的手中拿着一块在妖火下暗黄色的东西,他向维莉娅伸出手,没有敢说话,只是作了一个放进嘴去吃的动作。
  “这是什么?”卓尔牧师用黑暗精灵语问了一声,她很想装出严厉的样子,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男孩递上来的未知食品。
  “我姐姐做的面包,很好吃的。”男孩大着胆子再次解释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维莉娅点点头,把那个地表人类的食品放进嘴里。
  相对于卓尔家乡的食品来说,这个叫做“面包”的东西太干了一点,但是也许是因为它是由阳光下的某种东西制作而成的,带着一丝地表世界才有的甜味。“很好吃!”维莉娅冲小男孩笑笑。她仔细咀嚼着自己咬下的每一小口面包,直到把里面的所有味道都彻底吸收干净,同时也不放过任何一粒落到嘴外面的碎屑。
  小男孩看着她贪婪的吃饭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大概是想起了刚才的严厉耳光,赶紧抿上了嘴。维莉娅装着并没有看见这一切,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在卓尔的城市中,他们从小都要学会着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情感隐藏在凝重的虚伪面具之后,甚至包括她自己。在蜘蛛学院里,没有人敢看见她的笑容,即使和她共枕的那些强壮的男性学员,如果真的当她笑出来,也许就意味着背后火山般的愤怒爆发。没有任何卓尔的男性希望看到蜘蛛皮鞭和罗丝祭司的强大惩戒魔法。
  “地表的食物很好吃嘛!”维莉娅冲着杰利欧微微一笑,她已经吃光了小男孩递上的两个面包,刚刚空置得有些痉挛的胃已经恢复了舒适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冲一个人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杰利欧赶快递上了第三个面包,他以为维莉娅还是没有饱。卓尔牧师赶快摇手,“真的吃不下了……”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正要再解释一点什么,她仿佛忽然听见了从外面传来的某种奇怪声音。
  维莉娅冲小男孩作了个悄声的手势,招手间,妖火瞬的就熄灭了。她闭上眼睛,适应着将视力转换为热感视觉的不舒适感。再次睁开眼睛,可以看见红色身影的杰利欧一动不动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外面则是呈现着一片没有生命迹象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近五十年的卓尔生活让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危险降临时空气中传来的不安。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周围一切依旧是没有任何热源的黑暗。
  冰冷的风从上方吹来,祭司看到了一个头顶上俯冲而下的模糊形象。
  “趴下!”她伸手抓住了小男孩,把他压在自己的身下。凉风吹过,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这片黑暗中的隧道,一遍又一遍地发出回音,在极度的恐惧中,地底的老鼠、蝙蝠,和某些不知名的爬虫四散逃窜。
  再次点燃的魔法火焰腾起在袭来的怪物身边,怪物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升起的妖火,而维莉娅和杰利欧却能够清楚地看清楚这个敌人的样貌。
  它的身体似乎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尸体,身上没有足够的血肉覆盖森森白骨。脸看上去有些像人,而长长的白色头发披在肩膀后面。但是双眼已经不见了,只有黑乎乎的凹洞。它明明只剩下了骸骨,但是张开得超过凡人能力的嘴里竟然还能发出刺耳的嚎叫声。同时,它的双臂也张大到凡人所达不到的地步,像蝙蝠一样的胳膊是翅膀的一部分,剩下的手指是扭曲的利爪,上面的斑斑血锈仿佛预示着它也许刚刚结束一顿并不温暖的早餐。
  维莉娅并没有过多地注意这个骸骨生物的体型,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怪物脖子上还在闪动的一个坠饰,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了,但是,当戴着这个坠饰的主人坠入万丈深渊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当时那双恐惧而仇恨的眼。
  这是一个黑暗精灵变成的巫妖。一个拒绝死亡的召唤而继续徘徊在人间的强大法力的灵魂。
  …………
  巫妖的犹豫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在黑暗中长时间的生存已经使他们拥有了视觉以外的其他能力。它微微张开嘴,向着两个侵入者的方向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新的血肉可以弥补它为了生存而消耗的力量,黑暗精灵的鬼魂发出新的一声寒彻刺骨的尖叫向维莉娅扑过来。在妖火的映照下,可以完全看见尽管它曾经也是个人,但是现在已经不具有的人的下半身,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森森白骨的尾巴,如同巨蝎的长刺般狠狠地甩来甩去。
  快速的喃喃低语,维莉娅祈祷着蜘蛛女神的再一次垂青,然后,在妖火下泛着诡异紫光的蜘蛛丝浮起在他们的身前,急冲过来的巫妖撞到了这道从天而降的屏障上,然后被狠狠的弹回。
  卓尔牧师并不打算用这样的小小屏障作为赢得生命的赌注——实际上来说,匆匆呼唤出的蜘蛛网并不能抵挡这个强大的怪物。即使距离很远,她也能完全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实力。当它还曾经是一个黑暗精灵的时候,维莉娅就恐惧过的强大力量。
  “杰利欧!”她喊着不远处那个人类男孩的名字,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她指向通向更深黑暗的隧道。
  小男孩迅速地爬起身来,很快没入地底没有妖火照耀到的黑暗之中,甚至没有表现丝毫的害怕。维莉娅很满意这个小小的随从,不过,她的注意很快集中到了身前不远处的敌人。
  连续两次撞击之后,脆弱的蜘蛛丝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巫妖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嘲笑,空洞的眼窝闪出绿色的荧光。
  “维—莉—娅!”仿佛费尽了最后的力气般,从它干瘪的咽喉里冒出了这样的声音。然后,它微微张开的双臂轻易撕开了早已破碎不堪的蛛网。如白骨长矛般的巨尾从身后举起,划过幽暗地域里坚硬的岩石,刺耳的摩擦声之后,墙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维莉娅举起了匕首,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她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法术可以施展。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在妖火的映射下发出森森紫光的坠饰越来越近。
  拖曳着红色光尾的箭呼啸而过,第一支重重地击在巫妖的巨大蝎尾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噪声,并且闪过一片火花。然后第二支准确地穿过了巫妖干瘪的肩膀,虽然没有带出任何血雨,但它的力量却足以将这个敌人的肩膀猛地带向岩壁。幽幽的暗光中传来石头破碎的闷响。
  这短短一瞬间的帮助已经足够维莉娅完成下一个魔法,如同地表世界的阳光一般灼眼的闪电从她的指缝中飞出,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不远处因为突然的袭击而震惊的巫妖的胸口。
  电流经过金属的嘶啦声应和着弧光烧灼皮肤的焦味,这个敌人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虽然维莉娅并不了解在巫妖残存的生命记忆里是否还有疼痛的感觉。
  被烧断了项链的坠饰当的一声落在她们刚刚逃逸的来路上,那个黑暗精灵所变成的巫妖翻身跳下了黑暗的悬崖。在妖火的微弱光亮中,似乎可以看见它张开了双臂上的如蝙蝠般的翼膜,滑翔着,消失在更下层的黑暗中。
  配合着肉垫的蜥蜴坐骑上的骑士轻巧地跃下垂直的峭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嵌镶的天衣无缝的锁子甲挂在骑士和坐骑的身上,密合得满水不漏。这个肌肉健壮而且身材高大的卓尔骑士仿佛把玩一件小小的玩具般地把刚刚握在手里的弓收回自己的背上,然后有些吃惊地注意到落在地上那个小小坠饰。
  “这是厄斯特·纳斯城第十四家族迪佛的家徽……”骑士双膝用力夹住坐骑,他胯下的地底蜥蜴发出有些不舒服的咝咝声,不过他的注意并不在此,他再次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刚刚的巫妖所落下的东西,然后转身向着没有任何表情站在那里的维莉娅,“这是我们的家徽。”
  “瓦拉斯……”这个卓尔的牧师并没有回答骑士的疑惑,她嘴角泛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我的哥哥……”她说。

PS:抱歉,抱歉,过年回家,这个小说近两个星期没有再更新了,这里向各位支持本书的朋友道一声谦。今天坐火车刚刚赶回来,因为整理房屋等原因,一直没有来得及写作,直到11点的时候才腾出时间来。
  从第三章开始,整个的写作可能越来越向欧美奇幻的写法偏移了,不知道各位朋友能不能接受,如果有意见和建议,希望能在留言里提出来。呵呵,我尽量改进,最近因为某些想法的原因,人名略有调整,我尽量做到前后一致,谢谢大家的支持哦,我将一如既往地努力奉献最好的文字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