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 >> 卷二 江湖
第三章 疑云重重

有诗云:香刹看非远,祗园入始深。龙蟠松矫矫,玉立竹森森。
  初入寒山寺之时,便惊叹于在简陋的山门之内,竟有如此多的殿堂院落。然而只是在那些知客僧的带领下在寺中走动,虽然能感受到山寺的宏伟,却不知其到底有多大。
  幻魔步起,几个起跃之后,已经将追来之人远远落在了后面,我拉着杜冰躲到了安放了重达千斤巨钟的高楼上,俯瞰远近形势。
  这寒山寺内主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对寺门的中轴线上,以大雄宝殿为禅院的中心,规模完整划一。除我们所在的钟楼外,所有建筑均以三彩琉璃瓦覆盖,色泽如新,却不知是因寺内和尚勤于打扫,还是瓦质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蓝色最为耀眼。在阳光照射下的辉灿夺目。
  中轴线上寺前至后山有大小共十八座大殿,以这中轴线向周围辐射出的其他殿堂院落更是不计其数,虽然前来江南大会的江湖豪杰人数众多,然而想搜遍这上百座建筑,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看着楼下持刀弄枪的众人消失在浩瀚的楼阁之中,我轻轻喘了口气。怀中的杜冰却微微哼了一声,回头间,她脸色已经变得一片苍白。顾不得更多的礼仪,我撕开她的肩上的丝裳, 虽然出血不少,但幸而伤口不深,我撕下半截衣襟包扎好。练武之人身子骨都比较结实,很快的,伤口便粘合起来,再没有渗出鲜血。怀中已渐渐恢复血色的杜冰轻轻道了声“谢谢”。
  我轻捏了下他的脸蛋,怜惜应道:“小傻瓜,你怎么那么冲动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杜冰努力坐直了身子,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心中总想着你,那些人都想要杀你,一着急,我就……”
  提到这间血案,我眉头拧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僧人会指我呢,难道有人易容成了我的样子……”自言自语到这里,我面色猛然间一片煞白……才到这姑苏城没有几天,能了解我的样子的人,根本就找不出几个,再加上能使九天御神箭……
  杜冰看着我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忙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沈大哥,不要胡思乱想了,等我们逃出去,再抓这个凶手……”
  “不是,我已经大概知道这些凶手是谁了……”我叹了口气,“但是……”
  楼下脚步声响,我们两人忙禁声,仔细听过去。却听得一个女孩子侬侬的吴音:“大师兄,你们一定认错了,沈大哥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然后旁边是一个年轻男子低沉愤恨的声音:“小师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跟那个人打过几次交道,怎么知道就不是坏人呢。这些人杀人如麻,手段残忍……”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我眼前浮现起刚刚那血泊中的残肢断臂,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明显是魔门所为,而且还有那九天御神箭,你也看见了,那个姓沈的拿九天御神箭想射郭少堡主,没有得逞……”
  九天御神箭?我心中一阵疑惑,我明明是用普通的袖箭来阻挡那位郭少的剑。自从这边接连出现九天御神箭伤人事情之后,我很少用这种打着招牌的箭来伤人了,一般都是用普通的袖箭……
  正琢磨间,杜冰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袖,吐气如兰般地说道:“大师兄……还有,钰师妹……”
  眼前浮现起前几日在枫林望月楼见到的那位剑眉朗目的青年剑客的形象来。黄山派的大师兄刘文正……向楚楚求亲的那一位啊……难怪这么恨我了,我尴尬地看了杜冰一眼,她低头在一旁,轻咬着嘴唇。眼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一下子没了主意……
  …………
  梅晓禅师仔细诊过已平躺在禅房的空见大师的脉搏,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的身后是另两位少林寺来的僧人、几位主要帮派的掌门人和一位面覆轻纱的女子。叶雨情面色煞白地站在门外,李白则陪在他的身边。
  沉默了许久,梅晓禅师重声说道:“空见师侄被三种不同的掌力伤到了内腑,使掌之人至少留了一成功力,因此他不会立即死去,而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背后那只羽箭只是做做样子的,根本没 有刺到要害。”
  那位面覆青纱的女子忽道:“李白?”
  门外的李白看了叶雨情一眼,走进门来,抱拳道:“问剑心阁李白拜见柳前辈……”
  “噢……”面纱下的女子轻轻说道,似乎可以感觉面纱下的眼光瞥了一眼门外一直莫不作声的叶雨情。李白忙补充道:“师傅早就嘱咐我见到柳前辈要代他问声好……”
  “你师傅还记得我啊……”仿佛自嘲般,这个女子笑了笑,然后正声道,“你跟那个姓沈的交过手,能说说他的武功么……”
  “沈思啊……”李白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他是魔门的弟子没错,不过沈兄为人正直,不会作出这种事情的……”
  “武功呢?”在另一边的江南盟主郭槐大声问道。
  “沈兄的内力平平,但是轻功和暗器几乎已登绝顶,剑法也是走机巧诡奇的路线……”李白皱了皱眉头,抱拳向那位柳前辈继续说道。
  “那如此说来,以那位沈公子的掌力是不可能如此重伤空见师侄的了?”梅晓禅师拈须沉吟道。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这件事跟魔门必然有联系。现在整个苏州已经撒下天罗地网,量他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郭槐愤愤地说道,“待抓住他再找魔门要凶手不迟!”
  李白的嘴角轻撇过一丝嘲讽般的笑,“如果你们真的自以为沈兄那么好对付的话,就试试好了……”他轻轻说道,声音小得似乎只有门外的叶雨情能听见。门外的女孩子微微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抹过一丝淡淡的晕色。
  …………
  我静静站在刘文正面前,杜冰扶着我的衣袖,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大师兄……”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你也见到了刚才斋房的惨景,难道你想和他一起成为江南武林的大敌么……”刘文正的右手紧紧握住还未出鞘的剑柄,怒目看着我们。我们背后便是那座能响彻枫桥的寒山寺夜钟,如果此时一响的话,恐怕全寺的人都会拥过来,到时候恐怕插翅也难逃了。
  “大师兄,你不会明白的,这件事情不是沈大哥做的……”杜冰急得差点都哭出来了,“小师妹,你难道也不相信沈大哥的为人么……”
  “我……”齐钰看看我们,再看看身边怒气冲冲的大师兄,急得小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楚也被他们抓走了……”我忽然说道。
  “什么,楚楚姐姐……?”杜冰和齐钰一起看向我,虽然她们与楚楚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但南宫家与黄山派有着世交,几人也见过多次,尤其是今年这次,她们几人的感情深厚了不少。骤闻此消息,两个女孩都着急地叫了出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绢薄巾慢慢展开,递到了刘文正的面前。
  “昨夜温情,妾无以为报;闻君有佳人如玉,当修金屋以藏之,勿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给杜冰裹伤时沾上的,绢上有了几点斑斑的血渍。
  刘文正的手慢慢离开了剑柄,似乎有些无力地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带走南宫小姐……”
  “我要是知道今天就不会来江南大会了……”我苦笑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天的惨案和抓走楚楚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应该不需要大费周折来嫁祸给我了。”
  听到这里,再看了一眼那方薄纱,黄山派的大师兄忽然一拂衣袖转身向楼下走去,“小师妹,这里搜过了,没有发现魔门的踪迹……”他重重地说道。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如有南宫小姐的消息需要帮手的,请通知在下……”
  我点了点头,身边杜冰忽然轻声问道:“师傅他……”
  刘文正苦笑地看着钟楼外的层层寺殿,道:“现在整个江南都视你们为头号大敌,好自为之吧……希望真相真的像你所说那样。”
  …………
  楚楚坐在妆台前,淡淡地凝视着铜镜中倒映出的自己。
  一身双襟圆领,湖水绿色的清雅女装似乎可以完美地衬托起她本就玲珑曼妙的身材,乌黑柔软的秀发在头上结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玉簪固定,随意得有小撮发丝散垂下来。 肌肤赛雪,眉目如画,一切似乎都这么完美,然而,也许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发现,她那本应清丽绝伦的面容上却现出一丝丝倦容。
  她轻瞥一眼铜镜的倒影,垂下臻首,显露天鹅般线条优美的雪白脖子,背后传来少女如银铃般的幽幽声音:“姐姐,你真美……”
  楚楚慢慢转过身,不知何时,思思已经如一缕轻雾般来到了房间里,轻盈潇洒的坐在窗台前,淡淡的凝视着妆台边的她。与楚楚不同的是她有若刀削般充满美感的轮廓线条和冰肌玉肤,任何一丝一毫的增减都会破坏这只能出自上天鬼斧神工的月貌花容。楚楚的美是人间绝色,而此时的思思却更仿佛是来自天堂的精灵,仿佛根本不应该存在一般。灿烂夺目的阳光从林木间洒落窗前,化成彷如把她笼罩仙氲霞彩的绿荫中,再也看不清了。
  “你又杀人了呢……”楚楚忽然叹道。只是轻轻的一句,窗前的思思却仿佛被巨雷轰到一般,猛的一震,脸色再次苍白起来。
  “你又在做对不起沈大哥的事情了吧……”楚楚继续平静地说道。
  “是的……”思思忽然昂起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只是原本即使在月光下也依旧明媚的双眸此时却黯淡了许多,“我们此生注定就是敌人,所以……我必须无情……”
  “但是沈大哥永远也不会把你当成是他的敌人……”楚楚的嘴角抹过一丝凄凉的笑,“他一直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