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 >> 卷二 江湖
第一章 江南大会

“黄山派,刘掌门到!”
  门客僧这一喊显然灌注了上等的内力,刚刚还嘈杂的声音被一下子压了下去,诺大的练武场安静了不少。我抬起头,虽然隔了很远,目光却正好扫视到了刚刚进门的杜冰那明媚的双眸上。我很想微微笑一笑,但是当看到她微晕的双颊,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楚楚,心中再是一痛,微笑已变成了苦笑。杜冰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奇怪的表情,只是,隔了好远,她只能低下头,默默跟在师门之后坐到了对面设好的桌椅旁。
  虽然我已进寒山寺多次,却没有想到寺后竟还有如此大的一块场地。如今,锦旗飘扬,各江南门派按照事先定好的位置由知客僧引进。我所在的是慕容世家的位置,虽然慕容世家在姑苏城里首屈一指,然而相对于门派来说则完全无法和峨嵋、青城、或者少林这种徒子徒孙遍地都是的大门派相比,所以坐席也被安排到了后面。坐在前首的则是静斋、问剑心阁还有这寒山寺的本家少林。可以看到静斋的位置上坐了三 两个淡装女子,中间一位女子面上覆着薄纱,而人群中并没有见到雨情,恐怕这就是雨情所说的师傅了。虽说这是江南大会,但江南武林中真正出名的门派并不多,如果不是有那几个名门大派撑着,恐怕这大会也办不了几届。
  抬眼望去,主席台上落座的是本届大会的举办方寒山寺的梅晓禅师和上届大会的盟主独尊堡堡主郭槐,另我有些惊讶的是曾经在苏悦舫下见过一面的铁扇花雨独孤平竟也坐在了前面的位置上,看来连云寨在江南武林中的地位不可小觑啊。
  梆梆梆三声响,独尊堡堡主郭槐宣布本届江南大会正式开始,随着他手一挥,身后飘起了一面江南武林盟主的大旗。场下的武林人士猛然发出哗的一声。我身边的慕容千秋低声跟我解释道,这江南盟主大会是三十年前魔门纵横江南 ,江南各门派由静斋和问剑阁联合起来将其打败并逐出中原之后开始的,得到这盟主旗得到的人可以号令江南各门各派,所以历来江南各派对此锦旗和其代表的那种权利和荣誉都十分重视。不过,最终锦旗的归属还是以各门派属下最强的弟子比武分出胜负后才能得到,五年前,独尊堡堡主的长子 郭开影以三十六式指南剑打遍江南武林无敌手,被誉为是武林近年来最有希望的后起之秀。并且据说最近,郭开影与峨嵋派侠女纪晓燕订下终身,准备在本次武林大会之后完婚。虽然这几年,江南其他门派都在闭门练功,但是有了峨嵋的鼎立支持,这郭连的武功怕是一日千里,今年的锦旗恐怕还是非独尊堡莫属了。我心中暗叹,这 江湖之事最终还是要用武力解决啊。
  郭槐宣布了本次江南大会的三项事宜,第一当然是锦旗的比武归属;第二是解决一些帮派之间的冲突矛盾;第三,则是最重要的,当然就是魔门重出江湖,九天御神箭已然多次下了杀手之事了,希望各门各派冰释前嫌,共同对付魔门这个敌人。
  话音刚刚落,只见连云寨的独孤平慢慢站了起来,脸上还有一丝幸灾乐祸般的笑。朗声说道:“所谓外敌易御,内祸难容,不知道郭盟主可有对策呢?”
  此话一出,我心道不好,莫非又要提琴大家的事情么。只见前台上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独孤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校场上的众豪则是议论纷纷,顿时嘈杂起来。忽然,只听得如洪钟般的一声佛号,直震得山谷间回音不断,直把场下众声皆压了下去。
  抬眼望向主台之上,便见一位身披灰裟的干瘦的和尚站了起来,下额一缕白须,正是寒山寺的梅晓禅师。见众人皆平静了下来,梅晓禅师再道一声佛号:“阿弥托佛,却不知独孤施主之言所指何事呢?”
  独孤平冷笑一声,缓缓走到了主台之上,眼神向台下一扫视,最终果然停在了慕容世家的这面锦旗所在之处。他忽然大声说道:“姑苏城苏悦舫的琴大家乃魔门之后,这件事情江湖上早已传遍。然而苏悦舫遭魔门同僚屠尽之后,慕容世家却收留魔门余孽。不知道是慈悲为怀呢,还是看中了琴仙所怀的魔门秘笈,又或是慕容世家本就是魔门安插在江南武林的一枚棋子呢? 这件事还望盟主定夺。”
  话音未落,无数的目光便直射向慕容世家所在的位置而来。在疑惑又或是愤怒的目光之外,更多的却是无数贪婪的视线。魔门武功之高,三十年前经历过那一战之人皆有体会。如今说这魔门秘笈竟在姑苏慕容家,如能抢到,那岂非有朝一日也能登上江南盟主一座?
  哈哈一笑,慕容千山缓缓站了起来,冷冷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中的杀气让临近几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苏悦舫惨遭屠戮,全舫上下无一生还,琴仙幸而在慕容家做客未遭毒手。如今苏州府已海贴公告,捉拿暴徒,数日以来一直无功而返。据我所知,整船已经被烧毁,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却不知连云寨如何得知乃魔门下手。众人皆知连云寨已经数次袭击琴仙,均未得手,莫非当晚也是你们干的好事么?”他顿了一顿,目光直盯住前台上的独孤平,“此外,琴大家乐技名冠江南,却一点武功也不会,若她真有魔门秘笈在身,你们连云寨恐怕也不敢对她下手吧。”
  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台下众人点点头,皆心道:“这琴大家确实乐胜其名,而且不会武功也是人人尽知的。这恐怕是连云寨借着江南大会挑起和慕容家的梁子吧。”正议论纷纷间,靠近台前的位置有人轻轻咳嗽一声,道:“琴大家不会武功,不过最近她身边可是多了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保镖啊。”声音虽轻,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前台坐了四五个大门派,却不知道此话是谁说来的。
  我心头一震,声音虽轻,但对我来说哪怕化成灰也认得。却不是我这两天正苦苦寻觅的思思还有谁。虽然压低了声线装得沙哑的样子,但是那种与身俱来的娇嗔味道却不可能改变。抬眼望去,前面黑呀呀的人群,想要从其中找到应该易容过的思思,谈何容易。
  刚刚被慕容千山驳得哑口无言的独孤平此时仿佛抓住了一只救命稻草般,道:“没错,纵然琴大家非魔教中人,他的保镖来头却很奇怪,而且江湖中历来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
  “独孤寨主此言差矣,若是来历不明之人皆是魔教之人,恐怕普天之下魔教之众要多上几十倍了。”一直落座的李白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向左首抱拳道,“不知纪侠女可否同意呢?”
  左手边慢慢站起来一位紫衣淡裳的女子,向李白道了个万福,轻笑道:“李公子折煞奴家了。小女子只是说出一件江湖传闻之事,至于其中的来龙曲折还需要各位大侠客自己判断哦。”言罢,回首微微一笑,黑发垂下,现出了她那清丽的脸庞,唇红齿白,琼鼻如削。只看得一眼,只觉得天下所有绝色都被她一人占尽了,那种眉目间的完美,除了在画中,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一般。嘈杂声、议论声,甚至所有人的呼吸也在刹那间都停止了,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漂亮的女子是谁呢?
  我心中转过了千道弯,想过了几十种问她楚楚所在何处的言辞,现在却是哑口无言了。如果只听得她说话,那毫无疑问是思思的声音,然而看见这样的容貌,虽然眉目间有六分相似,但与思思却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人。甚至连表情神态也完全不同,一个端庄稳重,一个娇嗔妩媚。思思的那种美还可以说人间难见,而如今这位女子,却是完美得仿佛根本只可能在天堂出现一般。
  有意无意间,她的目光和我正呆呆看着她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仿佛是有一丝难言之隐般,她的双眸一黯,很快便把目光收了回去。然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前台之上独尊堡堡主郭槐则是哈哈一笑,道:“其实还有一件小事本不应该在此宣布。今年八月十五是小儿 与峨嵋纪女侠大婚之日,届时请各位江南武林同道一定赏脸哦。”这时候台下那位峨嵋纪女侠的旁边站起来一位青年,方面大耳,虎背熊腰,向四周一团手,不作一声就坐下了,想来就是上届江南大会技压群雄的 郭开影了。
  郭槐话锋一转,不再谈苏悦舫,而再次说到了本次江南大会的安排上来,无非就是比武定旗之类的事情,我却再也无心听下去了。跟慕容千山道了声歉,我悄悄退出了场地。此番前来江南大会本是因为慕容千山劝我说有可能这里能了解魔教的一些消息,然而刚刚听到思思的声音而心头泛起的一丝希望一下子扑空,强烈的落差让我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苦苦寻思之间,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刚才那位峨嵋纪小姐的相貌来。此来江南,美女是见得多了,但却没想到人世间还有这样的容貌,完美得仿佛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一般。但是声音却又和思思的一模一样……
  胡思乱想之间,背后传来轻轻一声道:“沈公子不去参加江南大会,却何得闲庭信步又到这后山亭来呢?”见我转过身来仍然失魂落魄一般,白衣素裹的雨情嫣然一笑,“莫非沈公子也为刚刚纪小姐的绝世容貌所倾倒,所以到这后山来静静心呢?”
  我不由得老脸一红,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要知道虽然我并非是被倾倒什么的,但确实刚刚是在想她的事情。想着别人未来媳妇的这种事情被看透,实在是有点亏心。想了半天,我摸摸鼻子苦笑道:“仙子真实天眼通,在下的事情终归还是瞒不住仙子啊。不过呢,既已经见过仙子惊为天人的容颜,再看其他女子,也就无所谓了,所以倾倒一词还是万万不可用的。”
  “红粉骷髅,皆归尘土。”雨情脸微微一晕,然后正色道:“我等向道之人,本身这具臭皮囊如何又与我何干!如果沈兄再取笑,雨情便生气了。”虽然说着“生气”,但毕竟被别人夸了美,即使修道之人,只要是年轻女子,心里还是不免会暗自高兴吧。
  看到雨情俏脸微晕的样子,我心中一荡,刚要再说句调笑的话,脑海里却一下子浮现起楚楚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来,心中一痛,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半天,我心中暗叹了口气,问道:“不知道雨情对这峨嵋纪女侠了解多少?”
  “沈兄莫非有心事在身?”叶雨情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可否说来给雨情听听呢?”
  “为什么雨情会这样说呢?”我心中大奇,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沈大公子只有在认真想事情的时候才会叫我雨情,平时见面只会仙子长仙子短的没正经呢。”雨情抿嘴一笑,这回倒是换我脸红了。
  见我摸着鼻子的窘像,叶雨情轻咳一声,忙转过了话题:“这位纪晓燕是峨嵋派静和师太的俗家关门弟子,据说武功深得峨嵋派精要,一手碧连剑法在峨嵋的第二代弟子中是数一数二的。后来据说一次奉师命下山遭人暗算,幸得独尊堡少堡主郭连相救。后来独尊堡 堡主亲自上门提亲,并送上聘礼,便基本算是定下终身了。”
  如此说来,她果然跟魔教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微皱起眉头,叶雨情轻声道:“沈兄真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雨情一听,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呢。”
  “楚楚被人带走了。”我思考了一下,决定直接说道,“就在前夜白马客栈遇袭之时。”
  “暗宗?”叶雨情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我心里暗暗吃惊,但一想到以静斋与魔门之间近百年的恩怨,魔门的这点内乱恐怕也早有耳闻了吧。
  薄绢慢慢展开,“昨夜温情,妾无以为报;闻君有佳人如玉,当修金屋以藏之,勿念。”
  心中一乱,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