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士 >> 第三幕 灵魂之井
第一章 破晓之路

熔岩就在脚下。
  她行走在熔岩之间,仿佛正淌过一条并不湍急的小河。
  巨大的爬虫穿梭在干涸的岩石和熏起的烟雾之中,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隐约在空中滑行的长着蝙蝠翅膀的魔怪。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她。
  在她裸露的乌黑闪亮的肩部肌肤之上,是银白色而随意披下的秀发,配合着那浑然天成的娟秀面容,让她在这地底世界中看起来像是一尊美轮至极的黑曜石雕像。在地底的幽暗城市中,她不止一次地证明了自己对那些急于获得垂青的卓尔战士的诱惑力。
  但同时,她也证明了隐藏在自己修长纤美身躯下的非凡力量。
  在蜘蛛神殿中,她已经是服侍罗丝女神的十二名高等祭司之一,而到达这个位置,她只花了短短三十年。相对其他花了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够面对着罗丝的雕像颂唱赞美祷文的祭司们来说,她简直是个不应该的奇迹。
  或者说,她是大家嫉妒的焦点。
  她是厄斯特·纳斯城第十四家族迪佛家族的幺女。对于这个并不庞大的厄斯特·纳斯城来说,第十四家族简直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存在。而在他们家族来说,她的出世也代表着要想在本家族内奋起,就必须赶超她的 五个姐姐。
  不过,她也并不在乎,在蜘蛛学院的学习期间,她就表现了对于罗丝的信仰而发挥出的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就在一次针对地底侏儒的进攻中,她的法术摧毁了那些侏儒们唤醒的石元素,并且压死了一个强大的侏儒法师。
  这一次的胜利奠定了她在蜘蛛学院的地位。
  在新一轮蜘蛛女神祭司的选举上,她荣幸地被罗丝亲自选择成为一名祭司。
  作为掌管蜘蛛神殿的十二名祭司之一,同时也是厄斯特·纳斯城最高等的守护者之一。在此之前,只有排名前五位家族中的女性才有可能获得这样的职位,这对排名仅仅十四位的迪佛家族是至尊无上的荣耀。在那一刻,没有人会怀疑迪佛家族的崛起。
  就在成为祭司的第二天,她就被赋予了一项新的任务。就在厄斯特·纳斯城的正上方,穿越那些繁重的难以辨识的黑暗隧道,将会寻找到一个地表精灵的村落。
  雅萨蕾斯,圣泉之村。
  这些傲慢的祭品将是献给蜘蛛女神的最美妙的礼物。
  …………
  蜘蛛皮鞭被握在她的手中,鞭子的手柄是黑色的毫无装饰的精金,五根正蜷曲着的鞭须正在上下翻腾,这并不是魔力造成的效果,而是五条真正的毒蛇。
  蜘蛛女神罗丝赐予她的信徒的最危险同时也最高等的礼品。
  她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裂隙,一条又一条湍急的岩浆河流。她的意识没有为眼前的景色作一丝的停留。然后,再次越过一个并不陡峭的黑色玄武岩山丘,她看到了她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黑色的祭坛。五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绕在祭坛的五个对等角落,它们的毒牙指向祭坛中心的同一个方向,而那里正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透过火焰,仿佛可以看见蜘蛛女神的随从们正在位于深渊魔域的家中翩翩起舞。
  她走上前来,跪倒在地上,默默向她的女神祈祷。
  雅萨蕾斯,一共有十四位精灵男性,九位精灵女性,还有六个小孩,被完全消灭。
  罗丝女神一定很满意这些卑微的祭品。她心中很高兴的想着。
  火焰突然激起,沸腾的热浪像是愤怒的斥责扑面冲向那里长跪的卓尔精灵牧师。她被女神的异常反应吓了一跳,然后,脸色煞白地坐倒在祭坛前。
  她仿佛觉得自己左边的蛇眨了一下眼睛,那是一条银环蛇,用巨大的黑曜石雕刻成的,眼睛里镶嵌的是红宝石,它是没有生命的。
  然后,它又眨了一下眼睛。黑色的分叉的舌头忽然吐了出来,这条黑曜石巨蛇以它真实活在费伦大陆上的同类都不可能有的速度冲向卓尔精灵牧师。
  她觉得忽然看清了蛇的脸,也许应该说,这并不是蛇的脸。
  黑色的细剑如同那分叉的舌头刺透了她被黑色的柔软长袍包裹的曼妙躯体,刚刚的蛇头已经化成了一张狰狞的男性卓尔精灵面孔。
  “瑞夫耶!”她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呼喊着杀害她的人的名字。
  一片黑暗。
  …………
  维莉娅·迪佛,厄斯特·纳斯城第十四家族的女贵族,服侍蜘蛛女神的高等祭司。
  她不断地在梦境与现实交界的虚幻处中重复着自己的身份。
  “我不能死,还有无数的荣耀在等待着我,终有一天,我将成为迪佛家族的主母,并且,带领着我的家族跨上厄斯特·纳斯城最高的荣誉宝座……”
  现实中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刚刚的熔岩、烟雾甚至那诡秘的黑曜石祭坛都已渐渐远去。而渐渐在眼前清晰的是朦朦的夜色和被风吹动的树的影子。
  这是完全邪恶、步步危机的地表世界。
  维莉娅再次咳了一声,泛着血沫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腰间的撕裂感让她无法直起身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但是至少现在还是黑夜,而对于生活在幽暗地域的卓尔精灵来说,黑夜也就意味着是属于他们的时间。
  随身携带的药剂减轻了因为剑伤造成的痛楚,她慢慢直起身子,腰部伤口因为过度的运动再一次被撕裂。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半袖衫,过多的失血让维莉娅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洒进了更多的迷幻剂,渐渐地再一次模糊起来。
  不行,不能够死在这里,维莉娅努力回想着她曾在蜘蛛学院为了今天的地位所做的全部努力。地表风吹拂过她的肌肤。此时已是中秋,而这里有着不同于地底世界的温度,袭来的寒流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并且还给已经模糊的大脑一点清凉。
  没有一个人,卓尔的叛徒瑞夫耶,还有那个强大的半精灵法师,都见不到踪影。而那湾井水却在朦胧的夜色下闪着萦萦的光。
  雅萨蕾斯,圣泉之村。
  愚蠢而又傲慢的地表精灵哪里知道什么叫作圣泉?
  维莉娅想起了她曾经在蜘蛛学院里诱惑一个傲慢的卓尔战士喝下的药水,她跟他说那是圣水,经过罗丝女士祝福过的圣水
  那个战士没有怀疑,也许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怀疑这个昨夜还共枕的女人——或许他也怀疑了,但是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然而,罗丝女士赐予这杯圣水的并非是力量的祝福,而是刻骨铭心的刺痛。
  这个愚蠢的战士,瑞夫耶,她让他明白了傲慢的代价。
  维莉娅忽然笑了出来,然后再一次深深的咳嗽,喷出了带着血沫的唾液。她能够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分一秒地从虚弱的身体里流失,而她所信仰的罗丝女士并没有伸出援手。
  不远处的井水静静地萦绕着蓝光。
  一个很可笑的想法,她觉得,但是她还是拖动着自己已经快没有知觉的躯体爬向那口微微蒸腾着水汽的井。现在,她只想喝一口水,一口热热的水。
  井水是甜的,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地表的东西比她所深深信仰的地底世界要好。在幽暗深渊中,所有的水都泛着微微的苦涩,她的母亲,迪佛家族的现任主母吉菲娜曾经告诉她说这是蜘蛛女士的恩赐,是为了让她们时刻记住周围有那么多的敌人。
  维莉娅贪婪地喝着更多口水,甜的水。罗丝女士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刚刚的剑伤似乎已经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怪的麻痒。然后,全身似乎都开始燃烧,像是四肢百骸都着了火。
  这是异教徒所信仰的水井,她忽然想起了地底城市中,她们一族对待异教徒的种种手段。终于要解脱了,她想着,精疲力竭地软了下来,等待着真正死亡的降临。
  灼热感忽然一下子变成了甜蜜的感觉,刚刚模糊一片的视觉渐渐清晰起来,失去的力量也在渐渐恢复。她静静躺在那里,感受着刚刚无法感受到的一切。眼前似乎并不遥远处,满天的繁星正闪烁着神秘的光彩,略有凉意的风吹过,但是不再寒冷。
  这就是地表世界,当第二天的阳光再次出现时,耀眼灼热的光芒下,将会发生多少的罪恶?
  她闭上眼睛,摸向了腰间,蜘蛛皮鞭还在那里,只是因为主人的虚弱,皮鞭上的五条毒蛇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愿罗丝女神原谅我,她暗暗祈祷着,然后哆嗦着站了起来。
  腰部的贯穿剑伤竟然已经开始愈合,摸上去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硬痂。但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内部伤害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愈合的了。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踉跄着想要寻找回家的路。
  不久之前地表精灵们还在曼歌载舞的火堆已经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这些苍白而懦弱的同类的尸体在燃尽火堆的周围已经渐渐冰冷。维莉娅跨过这些尸体,袭来的一阵一阵血腥让她的胃翻腾得难受。然后,是更进一步的眩晕。
  红色的线条从东方平面上升起。
  她恐怖地望着那个方向,然后,她想起了临出发前,罗丝神殿的最高祭司告诫她的话。
  没有一个黑暗精灵不会恐惧那耀眼的光芒的出现,她开始迈动着她那也许还在抽搐的双腿,向来时的方向奔跑。那些黑夜杀手们曾经走过的暗袭的路在破晓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炙热的太阳上缘自水平线缓缓升起,穿越森林枝叶间隙的光芒刺痛了维莉娅 赤红的双眼,她觉得自己在流泪,那双在地底的黑暗中能够清楚地看到临近危险的眸子已经不再能看清这旭日下的任何东西。
  她的身边升起灰色的烟雾,刺鼻的焦味蒸腾在她的四周。她发狂似的摸向腰间,蜘蛛皮鞭,那个代表着罗丝给予的权力与力量的武器竟像齑粉一般被清晨地表的第一缕阳光所轻易击碎。她身后的斗篷——能够吸收地底走路所带来的噪音的魔法斗篷,布料也渐渐变脆,捏上去,它像是被烧焦的纸,沿着纤维的纹路裂开更多的伤痕。
  所有那些被蜘蛛女神所赐福过的物品,在这清晨并不耀眼的阳光下竟是如此脆弱。
  太阳升得更高了,她绝望地抱紧着斗篷,仿佛抱紧着她即将在这阳光下陨落的同样脆弱的生命。眼泪从她红色的眸子里掉落,她已看不见灰烟,看不见四处虬根盘绕的巨大树木,甚至看不清来时越过的岩石山丘……除了那颗已经完全悬在高空可怕璀璨的巨大火球。
  一片白色,耀眼的白色。
  仿佛从周围的什么地方传来了几声地表人的话语,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对着她所执着信仰的蜘蛛女神做了最后一次祈祷,维莉娅再一次扑倒在地上。
  鞋子踏上破碎枝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笑一笑。最后一丝知觉渐渐远去了。

PS:从第二幕开始,我试图将风格写得接近于传统的西方奇幻——或者准确来说,是萨尔瓦多或者玛格莉特·魏丝笔下的西方传统DND小说。这样的写法就是偏重于写实的细节描写——颜色、动作等等,而不像日式奇幻的快节奏情节铺叙。
  我不知道这样写能不能受欢迎,不过从心底来说,我希望能写一部值得回味的真正的奇幻作品,而不是快餐式的剧情故事。
  关于维莉娅的前面故事是在第二幕十七章,她是第三幕的一个女主角——如果要问和修特他们何时能遇上的话,大概三四章以后吧。我想起来了那个投票,恐怕第三幕写到一半时,那个投票要重新开始了。我有个预感,卓尔精灵维莉娅可能会有更多的支持者(笑)。